最近迷上了小津,一開始是因為「東京物語」中寫的家庭議題,跟自己的家庭經驗很相似,所以很能感同身受,

應該說是天底下很多的家庭都有這樣的共同模式吧,特別是亞洲的,小津的電影主題不外乎:

擔心女兒未嫁的老爸、慈祥的父母探望忙碌的兒女、孩童的任性、父母的寬容..全都繞著家庭打轉,

絕大多數的情節發生在辦公室(株式會社)、日式家庭四坪大小的塌塌米上,家族成員的對話、父親是與友人相聚的酒館,討論子女的話題等....不只故事情節雷同,也採用相同固定的演員:原節子(是當時日本女性賢良的典範)、笠智眾(超齡飾演好爸爸),

乍看之下會很懷疑,這樣相同的人來演出重複的故事內容、不斷重複的拍攝手法與場景,為何小津還能如此受世人推崇,

只有在真的看了他的作品後,才能體會崮中之意味。。

小津電影一開始,松竹映畫的富士山,絹紙上用毛筆寫著班底:小津安二郎、笠智眾、原節子,搭配一片光明祥和的音樂,

由地方遠景漸漸轉到某跟電線杆、某個屋簷的中景,看起來一片祥和,畫面突然切到劇中人物,永遠正對著攝影機微笑講話,

沒有第二個交叉視線的角度,不管是怎樣的話題內容:快樂、無奈、辛酸,人物永遠保持笑容,

看似虛假,字裡行間與永遠微笑面對著你的表情,透露著情真。

小津就是這樣以他獨特空前(或許也可以說是絕後,因為幾乎沒有人再會這樣拍電影了)的手法,征服了世紀影迷的心。

Alain Begala在「尋找小津」裡提到:大多數影片活動的設計安排,都是以「欺騙觀眾」,讓觀眾以為自己身歷其中,攝影機帶著觀眾的眼,在演員彼此的互動行為上穿梭,是以拍攝物為主,盡量減低拍攝行為的自覺性。但小津反其道而行,將拍攝行為重於拍攝物,因為不管怎麼以模糊趨近真實,電影本身還是拍攝行為,唯有回歸拍攝行為的本質,觀眾如旁觀者不介入,影片中的世界,才能獨立存在,即使故事結束了,那個攝影機小框框下的世界,才能不需要靠他人的認同而獨立存在,電影結束了,故事裡的人事物還沒死,還繼續活著,我們回到現實經驗,也因體會到那樣的世界的存在,更能與自己的經驗重疊。

小津曾經怒斥演的太過火的演員:「高興就又跑又跳,悲傷就又哭又喊,那是上野動物園猴子幹的事。流行歌詞,笑在臉上,哭在心理。說出心理相反地言語,做出心理相反地臉色,這才叫人哪。」

就是這樣節制的表現,喜怒不形於色,將現實無奈淡化,而歸於平靜,才是人的世界。

有人說他的電影內容千篇一律描寫家庭,不是嫁女兒就是講老人,那麼為甚麼還是那麼多人喜愛?

 

拍完最後一步<秋刀魚之味>後,小津曾說:「我什麼都不做,只做豆腐,因為我是個純賣豆腐的人。」劉大任在書中也提到:沒有故事沒有情節?你看自己的一生時,會注意故事與情節嗎?節奏緩慢鏡頭單調?這不就是豆腐嗎!豆腐的好處在哪裡,懂得吃得人自然知道!

小津是第一個了解到觀眾是坐著看電影,而不是跑著跟鏡頭的,電影是用來讓人坐著思考的,我們看電影的時候是坐著,而不是站起來跟著演員跑,所以他的電影節奏緩慢,攝影機角度低到腰部以下,是日本塌塌米的高度,使用仰角讓我們抬頭審視談到的世界,每個演員說話時,眼睛保持在一樣的視線,當我坐著看一個個的特寫鏡頭,面對著你講話時,那種言傳意會的感受也更強烈。真的體會到了那種感覺。

 

<東京物語>- 小津最經典的作品

老父母探望遠在東京的兒女,兒女卻因忙於自己的生活,沒有空陪父母,於是替父母安排渡假行程,但由於渡假景點都是年輕人太吵,父母於是提早一天回來,但又不好意思再麻煩兒女,於是跑去借住一直都很孝順的為死去二兒子守寡的二媳婦。

你會懷疑這樣的情節有什麼好看的(老實說我第一次看到也心存質疑,殊不知看完後引起生活經驗跟內心一直以來無限的感慨)

直到最後行程結束後,母親突然去世,兒女只是抱著例行公事的心態的回鄉奔喪,出發前母親病重,尚未去世,二女兒卻已經在提醒哥哥帶喪衣去。

最後母親真的過世了,大家哭了過後,女兒卻表態要拿母親的和服,自己拿來穿。

小女兒京子向二媳婦抱怨姑姑的自私:

「等你長大了就會知道,自己的生活最重要,每個兒女長大後,都會以自己的生活為主。」

「我才不要變成那樣。」

「我在你這個年紀時,也這樣想,可兒女總是要脫離父母的,每個人都必須去追求自己的生活。」

「真的嗎?我絕不會這樣做,那樣太殘酷了。我也會變成那樣子嗎?人生豈不太令人失望!」

「是的,人生是令人失望的。」(笑著回答)

小津電影中的傳統價值觀-- 接受現實的寬容與苦澀,在此表露無遺。-

「小津有時讓人想起俄國的劇作大師契坷夫,時代飛快的以粗糙取代優雅,以世故功利摧毀單純,差別是契柯夫報以時代的喟嘆,小津則是淡然一笑無奈地包容。他跟劉別謙有幾分接近,深切嘹解人生和藝術的限制,微笑、幽默與寬容,或許是最智慧最不狼狽的辦法。」(黃建業)

在家裏一直以來的角色,就是像小女兒一樣,

對於父母的自私相當不諒解,也一直想盡力扮演好關心爺奶的角色,

有時也會被父母嫌多餘,搶了他們的角色。

是真的嗎...長大後我也會變成那樣...?

 

對於小津,我能說的有限,只能引用自己認同的隻字片語,加上一些感受,想看的人自然就會懂的。

 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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